来源:hao123百家号 时间:2022-05-09 11:46:56
一
早上,照例煮了五个鸡蛋,把蛋白拨开,蛋黄给流浪猫吃,可我刚放到院子里那个用来接花盆的白色塑料盘子上,就看到旁边的小猫躺着,一动不动。
用脚碰它,硬硬的。大脑一片空白。会不会吃蛋黄吃的?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前两天还好好的,下午醒来,她和应该是她母亲的大猫在院子里晒太阳,我还敲门逗她,她四处寻找敲门声,然后跟我对视。我再敲,她落荒而逃。
要是我早点给她弄点猫粮会不会就不会走?因为疫情,我家附近那家平价的猫粮店迟迟未开,快递又停了,网上的又寄不过来,山姆的又太贵,吃不起。
要是小区不封控的话,会不会就有更多的人喂这样的流浪猫?她也就不至于这么快走掉?
先是自责,然后是一阵后脊发凉。
我想起了前两天看到的一个新闻,说志愿者本来要给小区的阿婆送物资,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突然闻到一股尸臭味,撬开锁,发现人已经走了,而且好几天了。
要是我老了,我们小区被封控了,怎么办?会不会跟这个阿婆一样?封城了之后,那么多流浪儿童怎么办?会有人关心他们的肚子和安危吗?
那只被打死的柯基呢?一只流浪猫走了,我都这么难受,何况整天陪伴自己的柯基?那个因为四处求医无门疼痛难忍在半夜悄悄跳楼的小提琴家呢?他的妻子在发现他留下的那封遗书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顾不上吃早饭,忙着问养猫的朋友怎么处理。有的建议埋在树底下,有的建议扔垃圾桶,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生的是什么病。
万一是鼠疫呢?尽管依据常识判断,鼠疫一般发生在草原地区,但是我似乎已经疑神疑鬼到有点神经质了。
我翻箱倒柜,找出一副医用手套,还是非无菌的。算了,就这样吧。
又翻出装冷冻食品用的那种锡纸袋,蹑手蹑脚地把小猫抓起,她的身体硬得像一根木棍,提起来的时候看了眼她的脸,门牙露在了外边,吓得赶紧又放到了地上。
又找了一个锡纸袋,从另一面装进去,再用两层塑料袋封好,封好之后,扔掉手套,立刻用消毒液洗手。而且全程戴着口罩。
是什么造成了我的不安呢?会不会是现在这一整个社会的氛围?我想起了那个活人被送去火葬场的视频。
那个养老院的护工在把老人装进尸袋的时候,会不会也像我装猫这样粗鲁呢?毕竟那还是一个疑似阳性的病人。
那两个后来发现老人活着吓得躲得八丈远,并惊呼“活的,活的”的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会不会也跟我看到猫走了的时候一样,是因为一种本能的胆怯,而敬而远之的呢?
匆匆吃了早饭,洋装镇定地出门,骑着车,送到了我经常放垃圾的那个街角的垃圾箱。
二
路上人变得多了起来,这大概是我最近两三个月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骑着那辆伴随我已经四年的复古自行车去了两百米外的理发店。从门外隔着玻璃往里看,我的哑巴理发师在玩手机。说不出来的惊喜。
扫一下码,老板在门口说。不是健康码,不是行程码,而是进出店铺的记录。上一回见到这种码,还是在喀什玩的时候。
哑巴已经站在洗头池边候着,我指了指我的头发,然后说已经洗过了。他看懂了。走过来直接给我剪了起来。
老板说,他们店关了十七天,而我上一次理发应该是在一个月之前。
以前我每次理发都会请老板跟哑巴说一下,鬓角短一点,但昨天我什么都没说,任由哑巴剪着。
他戴着黑色的口罩,这是两年来他唯一一次戴着口罩给我剪发。本来就没法交谈,现在却显得有点生分起来。
三两下,原先还跟彭于晏一样披头散发,现在就变成浴血黑帮里的男主谢尔比了。
我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也好久没来理发的朋友,让他赶紧来。那激动的心情不亚于上海人把手指都点破了终于才抢到一根葱。
出门,看到玻璃上贴着张告示,其中有一条,只能洗剪吹,不能烫发染发。
问老板为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社区规定的。在一旁抽烟的理发师说,可能是担心你在室内呆的时间太长吧。
这。。。我无语凝烟。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想起早上看到的一张通知,是魔都一个小区出的,说5月几号几点到几点,是全小区静穆期,人员外卖快递一切都要静穆,可晚上又说,通知暂缓,静穆期时间待定。
朝令夕改,大概就是如此吧。
看到旁边有个卖蚕豆的,是理发店的老板母亲。
多少钱一斤,5块钱,她举起爬满皱纹的右手,比划着,操着我听不懂的本地方言。
我能看看吗?说着,掰开一颗蚕豆,看看蚕豆“眉毛”是不是青的。青的说明嫩,要是黑的就老了。
来个两斤。今年最后一批了,多来点,两斤太少了。有个理发师凑过来,笑着说。
那就三斤吧。
其实几天前刚吃过蚕豆,还撑到了,要是在平常,估计要等个几天再买,但是昨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买点尝尝。
也许是因为好久没跟人说话了,刚刚虽然只聊了那么两句话,却让我像活过来一样,也许是因为我担心万一明天突然又封了,这蚕豆就吃不上了,也许是因为我想抓住春天最后的尾巴。
有葱吗?葱没有,只有蒜,你把这蒜一拍,撒在蚕豆上就行。理发店老板说。
扫码,付钱,怎么是你儿子的二维码,他会转给你吗?我跟老人开玩笑。
会的,会的,谢谢你哦。老人也笑了。
三
后座的篮子里都是东西,我把蚕豆放在车把上,一路骑到了护城河边,想去抓拍一下夕阳。
过红绿灯,还是红灯,有个人就骑着电动车穿了过去,要是在平常,我内心都会OS两句三字经,但昨天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反倒觉得这才是日常应该有的样子。
你只要别给我封城就行了,再怎么乱穿马路似乎也无所谓了。
有个货车挡住了我的去路,他在倒车,准备卸货,我停了下来,慢慢等着。
疫情里,好多大货车司机被堵在了高速上,进退两难,只能自己搭灶做饭,而且必须得会钓鱼,不然得饿死。
严一点的,都不让司机下车,窗户都被密密麻麻的封条贴得牢牢的,司机说,小号还能用瓶子接一接,大号怎么办。屁股朝窗外。站在下边的大白说。
有个视频,不知真假,说有个运牛的货车在高速上呆太久了,牛都饿死了。
我眼前这司机一没被堵在高速上,二还有货可卸,不禁替他高兴起来。
货车停了下来,我迫不及待绕着车身往前骑,生怕错过这落日余晖。
我把屁股从后座上抬起,把档位调到了最高的第七档,奋力地骑着,像是《昼颜》里去市场买完菜骑车回家做饭的主妇一样神采飞扬。
残阳如血,照得我眼睛都有点睁不开,突然看到马路对面的一片灌木被她照出了梦幻一般的剪影,我停下车,拿出手机,拍了又拍。
后边的电动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有的离我只有十来公分,我也不觉得有多危险,照拍不误。
像素不太高,还是iPhone8plus,还是在上海淮海路上的环贸苹果旗舰店买的,加上保险要一万出头。
在上海的那会,环贸是我经常去的地方,有时候什么东西也不买,就在五楼的bang点一杯橙汁,坐在室外,看着前边像纽约中央公园一样茂密的襄阳公园,就觉得很满足了。
环贸门前的那个十字路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是人山人海,也是魔都潮人的集散地,每次从陕西南路一号线百盛广场那个口出来,午后的阳光洒在那些行色匆匆的人流身上,就像在看一场露天的时装派对。
今天的环贸门口应该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吧。
这种不自觉的浮想联翩,让人不胜唏嘘,但同时又让人对这眼前普通的日子格外地迷恋。
看到朋友家的饮料店还开着,点了杯咸梅柠檬茶,给朋友发了微信,他说,他在送外卖。外卖平台抽成太多,他一般都自己送。
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发呆,左边有一群电瓶车大军突然来袭,穿什么的都有,迷彩环卫西装短袖。
搁以前,我一看到这么多车,头就大,但现在却像是在聆听一场交响乐一样,聆听着这一辆辆养家糊口承载着一家人重托和希望的电瓶车发出的呼啦呼啦的轰鸣声。
他们能在路上开,说明今天还有活可干,不管赚多赚少,填饱一家人晚上的肚子应该没啥问题。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万种慌张。可是那些瑞丽人长春人吉林人上海人呢?
四
当我到护城河边那个公园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穿过一道只容一个人通过的铁栅栏,像是进入一个半梦半醒的世界。
那种画面很容易让我想起几年前在台北的护城河边看到的一幕:父亲带着孩子在放风筝,老外裸着上身在跑步,几个大学生躺在草坪上发呆,河水波光粼粼,一轮巨大的红日徐徐落下,两岸亮起了万家灯火。
以前我总觉得我所在的这个城市跟台北还有不小的差距,但现在却莫名品出几份台北的滋味。可能是因为去不了台北,也可能是因为在家呆久了,这难得的放风,让人觉得逛个公园已经犹如置身天堂。
唯一的不同是,这里的植物没有台北那么粗犷。一颗被精心修剪的枇杷树下,几个操着外地口音的中年人纵声一跃,猛地一拉树枝,枇杷掉了一地。
我并没有投去鄙夷的眼神,更没有去大声喝止,反而乐呵呵地目睹并默许这一切的发生,这种平常看来似乎没有素养的画面,在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却格外温馨。
护城河被夕阳染成一片金色,顾不上尿急,找了个椅子把包放下,对着护城河一顿猛拍。看着路过的行人都戴着口罩,才发现我的口罩落在了朋友的饮料店。
有点慌张,万一被感染了怎么办,但又有点兴奋,感染了去体验一下方舱也不错,我这样安慰自己。
事实上这些天来我的心情一直像是在走钢丝,紧张又兴奋,既害怕感染,又希望被感染,既不愿面对现实,又庆幸在见证着历史。
每当上海的朋友跟我聊起最近发生的种种,我也会搬出什么见证历史这样的大词安慰他们。当一个人没有押注的权利的时候,能做的大概也只有等待了。
我找了个没人的草坪坐下,打开几年前在闲鱼上淘来的复古音响,不远处,有个小女孩在跟爷爷模样的人打羽毛球,两个中年妇女坐在毯子上野餐,有说有笑,一堆女孩坐成千手观音的造型,另一个女孩一边给她们拍照,一边让她们换个造型,一对穿着牛仔裤的情侣依偎在椅子上看着什么,他们身后是一堵有20米高的城墙。
嚼着牛肉干,喝了口水,很简单的野餐,却比前半生有过的所有的野餐还要觉得甜。
上次有这种幸福的感觉,还是在柏林那个市中心废弃的机场,每天去歌德学院上完课,我都会带瓶啤酒去那转转。一晃都十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机场还在不在。
护城河边的灯亮了,有个穿着保安服的大叔走了过来,收一收,收一收,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他像是一个行走的警示牌,上书:草坪不可践踏。
想跟他理论两句,凭什么,为什么,这草坪又没人,我也没碍着谁,再说了,这草坪不就是给人坐的吗?
但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盘旋了两秒,又退了回去。
好的,好的,我应着他。他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
五
我继续在草坪上坐着,约朋友来喝酒,他们在湖边玩,我说那我过来找你们。
有二三十公里远,平常估计懒得动了,但昨天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立刻打道回府,拿酒,打车,到湖边。
可能是早上的那只猫惊到了我,想找朋友喝酒压压惊,也可能想呼吸一会湖边更自由的空气。
还挺快,一刻钟就到了,一点都不堵,虽然没有封城,但晚上已然变成了一座空城。
昨晚第一次知道还有月落这回事,看着它一点点沉下去,一点点从黄色变成暗红色。
还看到了北斗七星,上一次看到这么多星星,还是去年去香格里拉玩。再上一次,大概就是小时候在老家了。
我们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最后大家都有点醉了,我点了根烟斗,朋友给我拍照,早上醒来看了眼,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这些天,几乎每天都会喝点,一般至少三四瓶啤酒,或者半瓶红酒加一点威士忌,这远远超出了我的酒量。
不是为了让自己麻木,而是为了让自己更清醒。没喝酒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个行尸走肉,写什么都犹犹豫豫,说什么都左顾右盼,但是喝了点酒,好像嘴巴也变得活络起来。
倒不是酒后吐真言,而是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学会用母语顺畅地表达自己想法的人,而不是用一堆暗语一堆符号一堆表情。
昨天晚上一直喝到月亮落山才散去,而我们隔壁那个帐篷还在high着,都是很老的歌,海阔天空,爱一个人好难,把悲伤留给自己。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哼着我们这个年代的人经常在KTV里唱的歌,坐上了回家的车。
六
车上点了门口豆浆店的宵夜醒酒,一份煎饺,一份白粥,到家风卷残云,迅速人间清醒。
多么普通的一天,我却开心地像过年一样,可能过年都没这么开心。
写着写着居然写了四千来字,这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日常,这些我平常可能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的日常,今天细细品来,却让人这么难忘,让我愿意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回忆。
今天看到篇特稿,说一个人逃离上海的过程中看到的种种,刚看了个开头,就看不下去了,感觉每多看一秒,都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还有长沙那个带走53条生命的塌楼悲剧,我不忍去看关于这场事故的任何报道。我承认,在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关于上海的信息轰炸之后,我已经变得敏感脆弱像一个快要决堤的堤坝一样。
不过回头来看,可能也正是这一个个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的发生,我才有机会去体察并珍惜我所忽视的附近和日常的美好。
想起那句歌词:
我们都在 用力地活着
酸甜苦辣里 醒过也醉过
也曾倔强脆弱 依然执着
相信花开以后 会结果
……
吃完宵夜,撑得睡不着,看到有人在转一个叫神龙士力架的视频号做的视频。
在《大佛普拉斯》的配乐《面会菜》中,我看到了一个个比我所经历的一切还要辛酸一百倍一万倍的普通人。
有个小伙在公交车上吃着生日蛋糕,一边吃一边哭了起来。一个满头白发的阿姨坐在路边摊对瓶吹着大绿棒子。一个背着双肩包的人走在逆行的扶梯上一直上不去。一只鸵鸟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狂奔……
这或许就是生活的意义,活着的意义,尽管你无法改变你生活的环境,但还是要含着泪活下去。
想起那个在上海的电话亭睡了一个月被赶走的阿姨说的那句话,我这个人活得很简单。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流浪汉,看报道才知道,她是本科毕业,干过外贸。我感觉我跟大部分同龄人相比已经活得比较通透比较与世无争了,但跟这个阿姨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管怎么样,心里还是要有光,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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